孟惟一直觉得,即使再亲近的朋友,感情的事外人最好不要过问。
孟家父母婚姻的结束,就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,在落幕时没有留下丝毫的瑕疵。这对夫妻在分道扬镳之际,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默契和理智,他们以一种堪称完美的方式结束了这段关系。
其中最为明显的一点,便是他们成功地避免了给两个孩子带来原生家庭的伤害。这并非易事,尤其是在离婚这样的敏感时刻,许多家庭都会因为各种矛盾和纷争而让孩子陷入痛苦和困惑之中。
父母决定离婚时,妹妹还小,对于家庭的变故尚不能完全理解。于是,父母将更多的关注和沟通都放在了孟惟身上。
通过与父母的深入交谈,他渐渐明白了父母的决定并非轻率之举,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慎重选择。他们虽然无法继续共同生活,但对兄妹俩的爱却从未改变。
所以孟惟对待感情,也一直理智居上。
孟惟作为顾以安的好友,所谓旁观者清,在他这位外人看来,这夫妻俩的婚姻状况,简直可以用岌岌可危来形容。
他一向自诩不管闲事的人,这次还是忍不住通风报信。
他也是点到为止。
至于其他的,关系再好的兄弟也无能为力。
位于中环的集团大厦,出门便是维多利亚港的海景。
谭惜的办公室位于大厦的南侧,阳光可以毫无阻挡地洒进来。起身望出去,便能俯瞰到中环繁忙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车辆。
上午的阳光直射到桌面上,谭惜眯起眼,看着光线里浮动着的几粒灰尘,对着阳光,缓缓地张开了左手的手掌。
如今是已经不再刺眼,可手掌的轮廓还有无名指间的淡淡印记,在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,
谭惜的秘书敲门进来汇报工作。
看着那张神色淡然的脸庞,不知为何,齐云觉得上司今日有些心不在焉。
下午的会议开到了很晚,结束时谭惜已经筋疲力尽。
秘书将工作手机递给谭惜,她回复了几个电话,又处理完工作,回到家已经深夜。
谭惜在玄关处换鞋,刚进客厅便闻到一缕淡淡的烟味,心脏骤然收缩,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。
客厅漆黑一片,灯光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里透出一点微光,沙发上坐着一个朦胧的人影。
谭惜开了灯,看到顾以安一动不动的低着头,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。
他面前的茶几上,放着几张医院的病历本和结账单。
谭惜无声叹了口气。
该来的逃不过。
顾以安抬起头,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“解释一下?”
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,我怀孕了,流产了。”谭惜语气非常平静的坐了下来。
顾以安冷笑一声,声音带着几分颤意: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我是不是你丈夫?”
谭惜没说话,静静看着顾以安,他的眼神里有藏不住的痛苦。
“是过年在北京那次?”
谭惜点了点头,承认了。
顾以安顿时僵住,抬头看着她,嘴唇几次张开,又合上,颤抖着始终没能抖出一个字。
两人沉默地对坐着。
四目相对之际,顾以安望着坐在面前的女人,依旧是那双波澜不惊、没有太多情绪的眼睛,他的身体隐秘地颤了颤,绷紧了下颌,唇亦跟着抿紧。
“我能知道为什么吗?”
谭惜垂眸,眨了眨眼,只觉得身心累到了极点,没有任何想要开口的欲望。
顾以安终于压抑不住,声音忍不住提高。
“谭惜,我一直明白你心里有气,你恨我,怨我,我都受着。当初是我对不起你,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没有怪你,可这也是我的孩子,你是不是应该和我商量一下!”
温文尔雅的男人处在暴怒时刻,气势同样吓人。
谭惜终于开口,冷冰冰的语气让顾以安一颗心慢慢冷了下去。
“我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,你应该最清楚不是吗?怎么,当初你外面那个孩子没了,现在就想让我还你一个?”
顾以安觉得自己一下子失去了语言的能力,变得完全喘不过气来。
他诧异的盯着谭惜,对于她说这一番话仿佛不可思议一般。
这几年,顾以安非常清楚,谭惜对这件事的在意程度,她那样高傲的一个人,人生顺风顺水的,从没有受过这种挫折,这番折辱一切都是因为他。顾以安想着,或许时间长了,她心里那口气顺了,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。
可如今看来,是他想的太天真了。
“所以,你就这样报复我?”
谭惜原本不想跟他争辩什么,事情到了这一步,她接下来想做什么,彼此心知肚明,只差一个机会捅破罢了。
可顾以安这句话,算是戳到了谭惜的逆鳞。
她从沙发站起身,死死盯住顾以安。
“对!我是报复。就像你也没多心思纯粹,想用这个孩子拴住我罢了。实话告诉你,我当初对那个女人出手,那是我这二十几年做的最恶心的事情。她没死,算我手下留情。我还真没有兴趣搅和在你们这些烂事里面。有些事我不说,是给你留了最后的体面,是你逼我的!”
曾经那些难堪的话语令谭惜心灰意冷,这两年在香港她终于将那些泥泞甩掉,原本想着就这样算了,可总有些人有些事不想让它过去。
谭惜的凌厉极少露出来,可若出手,那便是招招指向要害。
“顾以安,你为什么要改名字?你为什么那么恨你爸?为什么那么讨厌他给你起的名字。你自己走过的这条路,这些事,还想让你的孩子也走一遭?我不是你妈妈,能够忍气吞声一辈子,更不会让我的孩子重蹈你的覆辙,你不要妄想让我的孩子去重复你的人生。这个孩子怎么来的?你敢说你不想用孩子来拴住我?拴住这段婚姻?”
顾以安似是没有预料到谭惜的这些话会说出来,他一时有些恍惚。
谭惜的面上,已没有歇斯底里,只是她的眉宇间尽是沉郁,灵动的眸子再没了光彩,嗓音微带嘶哑。
他有些听明白了她话中隐藏的深意。
“所以,你接下来想要做什么?”
谭惜顿了顿,说:“我暂时没有时间去处理那些事,回到北京再说吧。”
谭惜声音中隐约的苍凉之意让顾以安默然。
可当初没有珍惜的人是他,他现在连表达不满都没有权利。
顾以安的手握成拳头,指甲掐进肉里,又像是泄气的气球一般缓缓松开,无力感席卷全身,他最终慢慢站起身,离开了这里。
谭惜已经将他们之间以往那些难以启齿彻底撕破。
接下来她要做什么,他已猜到。
顾以安恨顾政南这件事,谭惜是最先察觉到的。
十五岁那年,顾以安在父亲的书房里翻到一本已经泛黄的书。
这原本没什么,毕竟那是大人们年轻时候的过往了。
可是顾以安翻开那本书的扉页,在看到上面短短的四个字后,他彻底怒了。
谭惜很多年后依然记得那天的场景,那是顾以安长那么大第一次和父亲吵架,温和的少年站在顾家四合院的书房里,怒气冲冲的和父亲对峙。
她从没有见过那样的顾以安,一时有些吓住了。
何怡急匆匆回家来劝架,却被大儿子推搡到一旁。
有些事,他并不想当着母亲的面讨论,这对她太过残忍。
那时的他向这个多年来对母子俩冷淡的父亲提了一个要求。
他要改名字!
顾父当时沉默着,没有立即答应。
十五岁的少年,已长成与他一般高,这个孩子眉眼间的淡漠,与他当年如出一辙。顾政南明白,这些年他亏欠这个家,亏欠屋里的这母子俩。
如果当年不是妻子一味忍让,这个家,恐怕早就散了。
更不会有小女儿的出生。
一直站在角落里没出声的何怡听明白了争吵的原因,她站出来答应了儿子的要求,这让一直沉默的顾政南顿时有些惊讶。
那时谭惜也在顾家,当时顾家乱作一团,谭惜抱着吓得嚎啕大哭的顾羽躲在卧室里哄她。
谭惜看到何阿姨搂着儿子的肩膀出去了,只留给顾叔叔一句话,“一直以来我为了孩子隐忍,你的那些前尘往事我不追究,但我儿子的事儿我说了算。你要是不愿意,咱俩就分开,这两个孩子你一个都别想得到!”
何家的祖父辈那是上个世纪扎根西北,功勋级别的科学家。何家为国家在科研领域做出的贡献,不是他们这些政商家庭可以相比的。
何怡这个儿媳在顾家的地位,更是毋庸置疑的。
顾家长辈对于自己儿子那些前尘往事也略有耳闻,他们是宁可不要这个儿子,也会把儿媳和两个孩子留下的。
就这样,顾逸秋从此更名顾以安。
谭惜是第一个喊顾以安的人,除此,她还给远在美国的大哥,还有身边的兄弟姐妹广为告知。
以后,谁也不许再提顾逸秋这三个字。
在谭惜的霸权主义下,短短一年时间,顾以安这三个字,大家都喊的比较顺口了。
因为谭惜那天也在顾政南的书房,她清楚的看到了那本书上的四个字。
“吾爱秋霜。”
就像何怡说的那样,你的前尘往事我不追究,可不要牵扯旁人。
顾以安懂事早,他并不知道小时候整日阴郁的父亲到底为了什么事闷闷不乐,只是觉得父亲对自己与隔壁谭叔叔对谭惜不同。
他好像,并不太喜欢自己这个儿子。
那时,母亲总会安慰他,父亲工作忙,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,他不用想那么多,更不用去看谁的脸色,做好自己就行。
那年何怡怀孕,如果不是顾政南低下头表明自己的态度,恐怕顾羽不会出生。
何怡的心中,也是有苦难言。
顾以安看在心里,除了心疼母亲外,别无他法。
所以,他和顾政南的父子关系一直很紧张。
谭惜说,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活的像他那样,是在说她谭惜不是何怡,不会一辈子屈就在顾家过这样的日子。
这无疑将他内心的想法大白于天下。
因为他曾经和明思分手后,确实想过,像父母一样,与谭惜这样平平淡淡过一生。
因为顾以安知道,谭惜喜欢他,他一直都知道。
从那个姑娘拎着可乐瓶替他打架的那个夜晚,或许是更早,他早就感受到了。
..........
顾以安认识明思,是在高三那年。
明思是插班生,从外地转学过来。
她学习成绩一般,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明思喜欢唱歌,家里对她也没有什么要求,所以她准备考中央音乐学院。
明思长的属于柔美恬静的类型,是男孩子见了忍不住生出保护欲的那种。
顾以安当时只有一种感觉,这姑娘和谭惜,完完全全的两种性格。
明思家在北京做生意,她父亲是比较有名的企业家,经常活跃在媒体上。
这所学校的学生,个个有家世有背景,她这样的条件,算不得出众。
顾以安第一次和明思有交集,还是因为谭惜。
那天谭惜来高三的楼层找他,顾以安的同桌正好没在,她便坐在那里和顾以安闲聊。
谭惜来找顾以安,对于这个班级的学生来说,已经见怪不怪了。谁都知道顾以安有个漂亮直爽的妹妹,脾气泼辣,轻易招惹不得。
顾以安说她现在越来越像只螃蟹,快要横着走了。
谭惜朝他挥舞着手臂:“你可小心,我这只螃蟹的钳子夹人可疼了!”
顾以安撇撇嘴,不敢再发表意见。
他的同桌从外面回来,嘴里念叨着:“美女就是人气高,这才来几天啊,就被人追着要联系方式。”
谭惜好奇的问谁呀?
同桌已经和谭惜打成一片,“我们班新转来的美女,谭惜你还没见过,对了,要电话那位,不就是以前被你开瓢那兄弟嘛!”
谭惜出了教室,就看到被堵在走廊窗边站着的姑娘,确实是漂亮,又白又嫩,跟棵小白杨似的。
谭惜想,她要是男生,她也喜欢。
她慢悠悠的走过去,其实是想看个热闹,谁想到被开了瓢的那哥们见到她,电话也不要了,撒丫子就往自己班里跑。
谭惜和送她出来的顾以安四目相对,顿时有些尴尬,她的威力有这么大?
顾以安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。
“就这胆子,还追人家美女?”
顾以安:“赶紧回你自己班去,你在我们年级都出名了!”
谭惜笑嘻嘻的,没当回事,她对一旁的明思说:“那敢情好啊,以后他再纠缠你,你就说认识谭惜,那是个花蝴蝶,离他远点。”
明思站在墙角,那张小脸乖巧可爱。感激的冲她一笑:“谢谢你。”
谭惜潇洒的挥挥手走了:“甭客气!”
明思看着走远的小姑娘,由衷感慨:“班长,**妹真厉害。”
顾以安很是淡定:“嗯,我都是被她保护的,咱们学校要是铲除黑恶势力的话,她就是最大的那个。”
明思被他这句话逗笑了。
明思长的小巧可爱,一张瓜子脸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,顾以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。
他当时只是觉得这女孩子长相确实出众,并没有别的心思。
顾以安大学是在北京读的,谭惜依然在高中苦苦挣扎。大学和高中,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,无形中拉开了两人的距离。
他和谭惜形影不离的十几年,也在此刻宣告结束。
或许在那时,一切已初见端倪.....
第几次日落最新章节 谭惜顾以安全文阅读 试读结束